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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萨拉查病了。
在他给格兰芬多的学生上黑魔法与防御术的课上，正在沉静讲课的他突然“停住了话语，一动不动，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
这是那些被吓到声音发颤的小狮子们给戈德里克描述的话，而根据萨拉查脑袋上那个红肿的包来看，他们并没有夸张。
而戈德里克从没有料到这个。
他甚至都不知道萨拉查身体近来是否舒服？这次晕倒是突发的诅咒还是长久的积劳成疾？
他什么都不知道。

因为他和萨拉查已经三个月没讲过话了。


2
“你想把霍格沃茨从整片大陆上抹去？向人们隐藏他的存在？只让那些巫师世家的孩子们入学？”戈德里克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些穷困巫师的孩子们怎么办？那些麻种巫师怎么办？”
“戈德里克，我们现在必须这样。”萨拉查冷静地说。
“但是这不是我们办学的初衷，萨拉查。我们建立霍格沃茨是为了让那些无家可归、无法控制自己魔力的小巫师们学会如何使用魔法；也是让那些世家的孩子们更加团结。”戈德里克看着萨拉查，蓝眼睛发出锐利的光。“我不是不接受妥协，我懂得为了长远的未来考量。但是我们不能妥协我们办学的初衷，”他凝视着萨拉查，“别忘了，萨拉查，是…是你提出来建立霍格沃茨的，你忘了你当时的初衷了吗？”

这句话明显引发了萨拉查的回忆
“抱歉。”他近似轻柔地说，“我不是一个如你这般坚持的人。”
“我相信我们会有其他办法的！”戈德里克坚持到，“这个妥协的代价太大……我们可以暂时把霍格沃茨隐藏于世人眼中，但这不会长久，萨拉査，终有一天她将重见天日，让巫师界看到她的骄傲…看到你的骄傲。”
他凝视着那个黑发的斯莱特林。
“但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这样放弃了你几十年的努力。”他失望地说，萨拉査的绿眼睛好似颤了一下，但是他没有任何表情。当然了，戈德里克自嘲地想，这个男人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把面部表情隐藏的一丝不漏，即便是他，最好的朋友，也看不透那平淡如水的表面下藏的是怎样的心思。

“如你所愿，毕竟你是校长。”萨拉査微微躬身。
“但是别忘了那些死去的学生。”


3
他看到萨拉查睁开了眼睛，在昏迷了一整天之后。他甚至都没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童年在他的家族里让萨拉查无比警觉，足可让他在任何一个陌生或没有印象的地方醒来的那一瞬间就抓起魔杖准备战斗。而现在的他甚至依然躺在床上，眼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随即缓缓地环顾四周。
原来他对萨拉查如此了解，这个事实让戈德里克的心里更加刺痛。
他怎么能因为一件小事，就赌气地不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说话。
三个月。
萨拉查甚至放下了他所有的自尊来找过他，然而疲惫的戈德里克对着那试探性地三声敲门声保持沉默。结果就是他对萨拉查竟然已经病到这个程度一无所知，而这让他追悔莫及。

萨拉查看到了他，终于有什么东西在他眼里鲜活起来，像一块石子被投入绿色的湖水中。戈德里克看到不可置信、悔恨、愤怒在那双眼睛里轮流出现，他沉醉于萨拉査这少见的情绪表露中。然后，不可思议的，那双眼睛停在一个温暖而悲悯的情绪中。
“几天了。”萨拉査轻柔地问，因为缺水而嗓音嘶哑。
“两天了。”戈德里克转过头，不想看到他苍白而虚弱的脸色，那…很少见，看到萨拉査虚弱地躺在床上，他是罪魁祸首，却无能为力。“学生们都很担心。”
“那你呢？”萨拉査平淡地问，眼里藏着一丝希望。
“我…我也很担心你。”戈德里克沙哑地说，被萨拉査少见的直白震惊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满脸胡渣，乌青的眼圈无一不昭示着他这两天没有睡觉、甚至都没怎么离开这里。罗伊娜和赫尔加已经过世了，所以现在没有人会再闯进他房间，强硬地要求他去吃饭——学生们都知道什么时候不该打扰他。但是…很微妙的…他并不讨厌这种独处，反而有一丝庆幸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毕竟你是我的朋友，我很担心。”他清了清嗓子，着重强调“朋友”两字，奇怪的是，萨拉査眼里那一丝光消失了，一丝悲痛出现在他眼中，但是那消逝得太快，他不确定那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这样吗？”萨拉査失望地问。
“什么这样？”戈德里克想问，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说出口只会造成萨拉査更深的伤心。但是他不明白那句话，不懂萨拉査想要说什么，所以他只是保持沉默，眼睛看着前面的地板。他能理解萨拉査的情绪波动，毕竟人在病痛之中，总会比平时更感性一些。他不希望自己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毁掉这难得的平静。
“没什么。”萨拉査转过头不看他，突然降临的沉默让戈德里克很不舒服但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他们有那么多话要说，现在竟然找不到话题。这时，萨拉査突然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掩饰的愤怒和悲伤。
“我没想到…没想到，”萨拉查捂住嘴巴，“经过这么多年的争吵，我们终于有一次…难得的…没有争吵的对话，竟然会是在这种时候。”他好似嘲讽般的大笑出声，眼泪随着他的笑声一点一点流下来，划过他的脸颊，流到他的手上，淹没在他高高的衣领里面。泪光在他绿色的眼睛里闪烁，当一汪湖水有了一丝涟漪，就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风平浪静。
戈德里克从椅子上下来，半跪在地上，缓缓地低下了头。他没法，他怎能，他无法看着萨拉查的眼睛，他怎么敢再看着那充满泪光的眼睛，带着少见的脆弱。那些话语如同一道道咒语，控诉在他心头。
是你让萨拉查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心里有个声音对他说，对他咆哮，对他怒吼。而他无法反驳。

“回去吧，戈德里克。”笑完后，萨拉查说到，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
“不……”戈德里克脱口而出，然而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说服萨拉查。就在这时萨拉查又咳了几声，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一样。戈德里克在对方停止咳嗽的那一瞬间就给他端水，然而端水的手在空中尴尬地停住，他不敢直接碰萨拉查，而萨拉查直接无视他的手。

“我不劳伟大的格兰芬多费心。”语气已经变得尖锐，萨拉查转头不看他，刚醒来时的脆弱与悲伤仿佛都不复存在，一片冰冷。

“萨拉查求你不要——”
“我说了从我的房间滚出去！”戈德里克未说完的话被萨拉查突如其来的咆哮打断，他又回到了刚醒那样情绪不稳定，刚才的冰冷仿佛是梦。
他现在面色潮红，咆哮带走了他最后一点力气，他撑着床头跌坐在床上，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喘息着，瞪着戈德里克。

戈德里克无言，因为他不再有资格干涉萨拉查的选择。他小心地放下水，给房间用几个咒语加固了防御，又调低了光线以便萨拉查睡觉。而整个过程中萨拉查一直侧身对着他，看着墙壁，一动不动。
戈德里克最后半跪在门口点头示意，转身慢慢地走了出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心尖叫着让他回去，去安慰那个男人，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再也…不离开？但是他不配。

梅林啊，当萨拉查放下他的骄傲想要求和，主动的敲戈德里克房门而他没有回应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戈德里克现在感受到了，积蓄已久的眼泪在自己走出萨拉查房间的那一刹那流了下来，他心如刀绞。


4
萨拉査发烧了。
上午戈德里克的敲门并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戈德里克自己走进去了。他看到萨拉査躺在床上，面色潮红，虽然并没有睡着，但是眼神迷茫。

“戈德里克…？”萨拉査的脸转向他的方向，眼睛无神，像是在透过戈德里克凝视着无法触及的远方，他伸出手，摸上戈德里克的脸。
他的手温暖干燥，戈德里克可以感受到长期拿魔杖所产生的细茧，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萨拉査并没有清醒过来，他缓慢地摩挲着戈德里克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像是什么珍宝。
“戈德里克……”他叹息，这声叹息攥紧了戈德里克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我爱你。”
萨拉査再次陷入沉睡。

戈德里克僵在原地，尚未从萨拉査突然的坦诚中反应过来。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萨拉査看他的眼神超越了朋友之间的眼神，带上了爱慕？而那时的戈德里克又是如何看他的？

他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
人该能有多绝望，当你意识到一份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情时。
太晚了。

他轻声引导着萨拉査喝了魔药，又喝了些水，便退了出去。
梅林在上，这是他心里唯一的念头：求萨拉査不要记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否则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晚，戈德里克在萨拉査床边的躺椅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戈德里克醒来时萨拉査已经醒了，在触碰到萨拉查眼神的那一瞬间，戈德里克就知道完了。
梅林啊，萨拉査记得。
那双眸子清净明亮，不带一丝一毫杂质，就如同他们十几岁初见时那样，毫无波澜。时间的逝去只是让这双眸子多了一分深邃，多了一分精明。
而这双眸子正在看着戈德里克。

“你知道了。”不是一个问句。
而戈德里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该怎么回答。知道什么？知道萨拉査爱着他？知道他可能也一直爱着萨拉査，从他已经记不清的时光开始？知道他们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终于错过了一切？
所以他保持沉默。但是，他想，他的眼睛一定出卖了他，萨拉査太过熟悉他了，熟悉到光看他的眼神转动就可以知道他那些无法说出口的话。

“你知道了，你高兴了吧？”萨拉査大叫道，“知道我一直喜欢着你，你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了。你很得意吧？”
“不，萨拉査。我没有…我也……”他不知道平时的口才去了哪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萨拉査就这么看着他，绿色的眼睛起了一层雾气，如同平静的湖水起了波澜。
戈德里克无法承担他的眼泪。
那泪水终究没有流下来，萨拉査太擅长控制情绪了，经历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对很多已经波澜不惊。
“出去吧，戈德里克。我能管好自己。”他轻柔地说，仿佛刚才的爆发完全不存在，眸子里一片冰冷。
“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他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看戈德里克。

所以现在的萨拉査不再对他发脾气了，如同陌生人一样疏离。悲哀的是，戈德里克无法选出自己更愿意面对哪一个，愤怒的萨拉查还是心死的萨拉查。
如果可以的话，他这一辈子两个都不想面对。
他不想让萨拉查愤怒，更不忍让萨拉查心痛。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能够带着这两个念头呼吸。
然而自己伤了萨拉查。
走在萨拉査房外的走廊上，他想着这些事情，质问着自己，质问着梅林。
为什么梅林让他和萨拉查遭受这些？

而领悟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恍然大悟。
他爱萨拉査。
而更恐怖的是，他竟然没有惊讶的感觉，因为他也无法说清这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只能肯定是很久以前，因为这被恍悟的爱情丝毫不突兀，已经如同呼吸一样被他所习惯。
只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
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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